颓蝶

雨

＊文中涉及画作默认没有传世

雨后，空气里蔓延着青草的清香。天空有些灰蒙蒙的，Paul推开窗户，不自觉地朝窗外Vincent跑走的方向瞟了一眼。

他绝对不会承认的，自己有几分担心几个小时前一看到下雨就发了疯般跑出去写生的Vincent。

正想着，Vincent便湿漉漉地推开门跑进黄房子，红色稀落的头发一绺绺地贴在额头上，脸上却写着藏不住的欢喜。他放下腋下夹着的画板，大声喊着“Paulie！我画完了！”

“哟，落汤鸡回来了？”Paul缓缓站回过头来，却没正眼瞧他，“又画了什么绝世名作？”

Vincent不理会其中浓浓的讽刺意味，放下画板。“这副画取景不太好，画面毫无生机，就当练习了。”描绘的是午后大雨中的麦田，在暴雨的侵袭下，一棵棵麦子垂下骄傲的头颅。整幅画依然是他喜欢的黄蓝撞色，张狂的笔触、几乎不讲究章法的构图，和大量的浓厚油墨却把画面涂抹得出奇和谐。

“让我看看，你那依葫芦画瓢的大作怎么样？照我说啊，你可别当画家了，当个摄影师算了，照下来的照片，可比你那画下来的好看多了。”

不得不说，Vincent这副画的确不错，但严重地与Paul心目中的“艺术”背道而驰。作为朋友，他本来应该容忍这一切的，但是Vincent以友之名对他进行的指指点点让他无比烦躁。

话刚出口，Paul便后悔了。Vincent毕竟还是他的朋友，况且他的精神状况……不容乐观。自上次他们争吵之后Vincent一天未曾进食的情况出现，他便很少再去触碰Vincent的痛处了。

“不，Vince，我不是这个意思，我是说……”Paul连忙解释着自己失礼的行为。

Vincent却根本不愿听那欲盖弥彰的解释，“Paul，你根本就不懂艺术！相机所刻画的事物是死的，人是活着的——我是活着的！你就是一个急于求成的商人罢了，你对于艺术的看法完全是基于利益！”

“老天爷，去你的艺术吧！你那什么艺术之家，全是靠着你弟弟才生存下来的，你就是个利己主义者，别人的看法、别人的金钱于你来说都是粪土！”Paul似乎也被激怒了，夺过那副画，扔在桌上。未干的墨迹蹭脏了Paul的衣袖，像是五颜六色的悲歌。

Vincent张了张嘴，音节却似乎堵在了喉咙口，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。他也没有捡起画，只是颓然地闭着眼，倒在了沙发上。Paul也愣住了，伸手想去搀他，却听到嘶哑到几乎是沾满沙子的声音——

“Paul，是我错了，或许是这样。或许我不应该给你们这么多的负担——我可能适合精神病院——或者是坟墓。”

“别这么说。”

Paul轻轻叹了一声，尝试着去触碰他，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避。良久，他睁开眼，声如蚊蝇：

“我是不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？”

“Vince，你该记住，无论如何，你都有我。我将会永远陪伴着你的。”

他任由Paul握住自己的手。Paul在手上轻轻一吻，对他淡淡露出笑容——

“继续画你的画吧——不过，你也应该醒了。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艺术的，还有玫瑰，有面包，有很多很多艺术之外的东西。”

“明天开始起——我们或许应该挣点钱。”

Vincent笑了笑，苍白无力地点点头，蓝色的眼睛却似乎沾上了尘土。